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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跟到虞啸卿为我们安排的地方,才被砖墙隔出我的视野。
死过十七八次后,我终于确定我已经回家。
暮色深沉,隐没了我们。
师部派的兵在门口设了哨,他们并不需要警惕,我们没反水的思维也没兵变的勇气,所以他们是狐疑而不是警惕地瞪着我们。
自从上次虞啸卿来招过兵之后,这里已经彻底空了,挑剩下的人已经不知所踪,包括羊蛋子和我们那饱食终日的站长,我们现在看见的是一个半月多来无人打理也无人居住的地方。
我们被哨兵狐疑地盯着,我们自己茫然地站在院子里,看着我们生活过和相识的这个地方。
即使破烂如斯,这里还是被席卷过,郝兽医的医院已经仅剩几片破烂的竹片席了,那曾是它的隔墙,我们的聚集地、曾与猪肉炖粉条相关的一切也都不存在了,锅和锅架子都消失了,只剩下几块搁屁股的残砖和阿译写过字的木板还在,而上边还写着“猪肉白菜炖粉条”
,迷龙做仓库的那屋门敞开着,不用看也知道里边空空如也,被迷龙拔了又掰断的那棵花树一边一截仍扔在地上。
余治是押送我们来这里的人,他喝道:“解散!”
我们并没队形,只是麻木地扎成一堆,他也不管,顾自走了。
我们茫然地散开了一些,然后悄没声散去各自的角落。
迷龙进了曾属于他的房间就关上了门。
郝兽医唉声叹气去研究他的医院。
阿译蹲下来琢磨断了的花树根。
不辣把残砖码成我们原来放屁股的那样,然后就坐了自己的那块儿发呆。
蛇屁股学着康丫说话,尽管广东人绝拿不准山西调,但谁都知道他在学谁,“有猪肉的没?有白菜的没?有要麻的没?康丫有的没?”
“我打扁你。”
不辣威胁道。
不辣鬼知道想起什么,有点儿哭相,蛇屁股把自己绷出一张更难看的哭丧脸凑了上去,“哭哭哭!”
不辣倒不哭了,一个大耳光抽了上去,蛇屁股这回倒真被快打哭了。
不辣说:“哭哭哭!”
蛇屁股也不哭,一个大耳光抽了回来,“哭哭哭!”
我转开了脸不想再看那俩活宝,但那“哭哭哭”
和互抽耳光的声音仍不绝于耳,我手上握着小醉的手绢——那东西后来总算是到了我的手上——红肿着一只眼,这地方让我觉得很难待得下去,我冒失地走向大门。
哨兵满汉,禅达人,如临大敌地拿枪对了我,“回克!”
哨兵泥蛋,湖北佬儿,自以为很有心思的那种冷黄脸,看着我点点头,“新发的枪,你莫逼我开洋荤。”
我歪头看着那两个拿杆枪就把自己当成杀人王的老百姓,满汉如临大敌,就是端枪如拿木棍连扳机都没扣上,泥蛋抱着臂,枪笼在臂弯里,这个没有任何实用性的怀枪姿势显然被他觉得很有模有样。
我这么歪着头看人让他们很恼火,没一会儿泥蛋就低了头费劲地找着枪栓。
丧门星过来把我拉开,一边对着那俩货数落:“吃了神屁也不要放神气。
大家都云南人嘞。”
满汉顿时就很好奇,“你也是云南人啊?”
丧门星没理他,扶了我到角落里坐着。
这家伙话少但是心细,我平时没事就晾我的腿,他也帮我摆开那个姿势把腿晾着。
他对我说:“出不去的。
我知道你想啥,出不去的。”
我顾左右而言他:“伤口绑太紧了。”
于是他帮我松绷带。
我将头靠在墙上,看着死啦死啦的狗在院子里逡巡,它才是我们中间最不茫然最有自信的家伙。
我们回到了家,收容站,虞啸卿要求的不会损及军威的地方。
我们转着圈,以为走了很远,最后却踢到绊倒过我们一次的那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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