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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今天晚上来说,窝在奴隶市场后巷一间温暖的咖啡馆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望着挂在后墙上一只狗的画像,我逐渐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跟其他人一起聆听从狗嘴里吐出的每一句话,哄堂大笑。
此时,我就感觉到身旁坐着的一个人,也和我一样是个杀人凶手。
虽然他也能和我一样朝说书人大笑,但从他摆放在我手边的手臂的姿势,或者是从他不安地用手指敲打杯子的动作中,我确定他和我是一个类型的,所以我陡然转身,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吓了一跳,一脸的仓皇失措。
咖啡馆散场时,他的一个熟人挽住了他的胳膊,说:&ldo;努斯莱特教长的人铁定会袭击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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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挤眉弄眼,示意那人闭嘴。
他们的恐惧感染了我。
谁也不相信谁,随时都会被对面的人给做掉,对此每个人都有心理准备。
外头更冷了,街角和墙根都已积了厚厚的雪。
夜里一片黑暗,在狭窄的巷子里我只能凭感觉才找得到路。
偶尔,微弱的油灯光芒,从某处一间木房子那黑暗的窗户及拉下的百叶窗内透出,映照在雪上。
但大部分时间,我看不到什么光亮,也看不见什么东西,只能聆听着声音找路,像守夜人用木棍敲击石头的声响、疯狗的嗥叫或是屋内传来的声音。
有时候,雪中似乎发出一丝神秘的光线,照亮了城市狭窄而可怕的街道。
在这团黑暗里,废墟和树影之间,我以为瞥见了千百年来不祥地出没于伊斯坦布尔的鬼魂。
有时则断断续续地听见屋里的各种杂音,悲苦的人们要么一阵阵地咳嗽着,要么在呻吟着,要么在睡梦中哭喊着,要么是丈夫与妻子争吵着,仿佛试图掐死对方,孩子们则在他们的身旁哭泣。
连续几个晚上,我来到这间咖啡馆,聆听说书人的故事,借此得以重温成为杀人凶手之前的快乐,振奋精神。
我的许多细密画家朋友,我花了一辈子相处的弟兄们,每天晚上都到这里来。
自从让那个从小到大一起绘画的蠢蛋闭嘴之后,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他们。
兄弟们的生活实在教我觉得丢脸,他们只会论人是非,这里弥漫的可耻欢乐气氛也让我难堪不已。
我甚至随手替说书人描了几张图画,让大家不致说我吹牛,但我想这不足以平息他们的嫉妒。
他们完全有理由嫉妒。
没有人能比得上我,无论是调色、装饰页缘、编排书页、选择题材、勾勒脸孔、描绘纷乱的战争及狩猎场景、刻画野兽、苏丹、船舰、马匹、战士与情侣。
没有人能像我那样专精地把灵魂的诗歌融入绘画中,甚至我镀金的技巧也无人能及。
我不是自夸,只是说给你们听,让你们能理解我。
时间久了,嫉妒变得跟颜料一样,会成为一位画师生命中不可缺少的要素。
溜达的时间随着我的焦躁不安而越来越长,散步的途中,偶尔会迎面遇见一两个我们最纯洁而真诚的穆斯林兄弟。
突然间,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奇异的念头:如果现在心中想着自己是个凶手,眼前的人会从我脸上读出来这一讯息。
因此,我逼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如同青春期的我祷告时尴尬地挣扎着想要驱逐满脑子的女人。
然而,不像年少冲动的那些日子,脑中怎么样都赶不走交媾的画面,如今,我的确能忘记自己犯下的杀人罪。
我想你们应该明白,我之所以解释这一切是因为它们关系到我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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