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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挑着一担拤饼,王文义的妻子挑着两桶绿豆汤,匆匆地往墨水河大桥赶。
她们本来想斜穿高粱地,直插东南方向,但走进高粱地后,才发现挑着担子寸步难行。
奶奶说:&ldo;嫂子,走直路吧,慢就是快。
&rdo;
奶奶和王文义的妻子,像两只飞翔的大鸟,在非常空虚的大气里,极端充实地移动。
奶奶换上了一件深红上衣,头上的黑发用梳头油抹得乌亮。
王文义的妻子精悍短小,手脚利索。
余司令招兵买马时,她把王文义送到我家,让奶奶帮着说情,留下王文义当游击队员。
奶奶一口答应。
余司令碍着奶奶的情面,就收留了王文义。
余司令问王文义:&ldo;你怕死不怕?&rdo;王文义说:&ldo;怕。
&rdo;他妻子说:&ldo;司令,他说怕就是不怕,日本飞机把俺的三个儿子全炸成了碎块。
&rdo;王文义天生不是当兵的料,他反应迟钝,不分左右,在操场练习步伐时,不知道挨了任副官多少揍。
他妻子帮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在右手里握着一截高粱秆,听到右转的口令时,就往握着高粱秆的手这边转。
王文义当兵后没武器,奶奶把我们家那支鸟枪给他。
她们走上弯弯曲曲的墨水河堤,顾不上看堤坡盛开着的黄花和堤外密密匝匝的血红高粱,一个劲儿地往东赶。
王文义妻子受惯了苦,奶奶享惯了福。
奶奶汗水淋淋,王文义妻子一滴汗珠也不出。
父亲早就跑回桥头。
父亲向余司令报告,说拤饼一会就到,余司令满意地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
队员们多半躺在高粱地里,对着太阳晒鼻孔。
父亲闲得发闷,便转到路西边高粱地里,去看哑巴他们在干什么。
哑巴精心地磨着腰刀,父亲手按着腰里的勃郎宁,站在哑巴跟前,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
看到我父亲,哑巴龇牙一笑。
有一个队员睡着了,打着很响的呼噜。
没睡觉的人也无精打采地躺着,无人和父亲讲话。
父亲又跳到公路上来,公路黄中透出白来,疲惫不堪。
那四盘横断了道路的连环耙,尖锐的齿尖朝着天,父亲想它们也一定等得不耐烦了。
石桥伏在水面上,像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
后来父亲就到河堤上坐着了。
他看一会东,看一会西,看一会河中流水,看一会野鸭子。
河里的景色很美,每一棵水糙都活着,每一朵小小的浪花里,都隐藏着秘密。
父亲看到了几堆被特别茂密的水糙包围着的不知是骡子还是马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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