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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扑了一个空。
馆长不在,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站在别人的办公室门口时,我忽然发现自己跟他们毫无关系,别人没有任何理由要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他们有好几个人,他们看了她的介绍信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多米沮丧地站在门口。
但是她听到其中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你去帮她找找住的地方吧。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立即站了起来,其他人纷纷安慰多米说:他去帮你想办法,你跟他去吧。
多米立即就放下了心。
男人说:你跟我来吧。
她跟在他身后,她想:这是一个好人。
好人问她累不累,多米马上老实地说她刚下火车,累极了,真想睡一觉。
好人就说,让她先到他家歇一会儿,他去联系住处。
好人的家十分狭窄,只放得下一张大床和一张桌子。
多米看到舒适平整的床顿感亲切,好人刚刚说完:你就在这床上睡一觉吧,多米立马就把鞋脱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好人把多米领到文化厅招待所,四人间,一个铺三块。
有了着落,又睡了觉,多米精神好起来,便想起问好人的名字,好人说他叫林森木,很好记。
十年过去,所有萍水相逢的名字我全都忘记了,包括初夜的矢村,矢村是一个虚构的外号,我最后也未能把它用熟。
只有林森木这个名字,我轻易就能想起,不知他现在是否还在老地方,我也弄不清我当初去的是省图书馆还是市图书馆,我希望图书馆的前同行们有读了这篇小说的,请转告林森木好人,有一个当年只身漫游的女孩,曾经得到他的照顾,她至今仍然记得他的名字。
我记得这个名字还跟我的一段假设有关。
这要涉及到另一个男人。
我到招待所的当天中午就到处打听洗热水澡的办法,有人告诉我可以用几瓶开水在洗脸间洗,于是我又到处找开水,当我终于知道需要自己到值班室用电炉一壶壶烧时,据说又停电了,我怀疑是那个值班的瘦女人故意关的闸。
正沮丧着,坐在值班室里看报纸的一个男人说他可以为我提供两壶开水,我这就可以跟他去拿。
我当时虽然觉得这个男人在什么地方不对劲,让人感到不放心,但洗热水澡的迫切愿望压倒了一切,我当时认为那种不放心不是别的,只是不放心他说话不算数。
于是我尾随他到四楼他的房间,正好在我三楼的房间的头顶。
我拿了开水扭头就走,他在后面追着说:一会别忘了还给我开水瓶啊!
就是这个男人,后来我想起来他最使我不安的地方是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非常狠的像狼一样的目光,这目光使人害怕。
这是我在后来的日子里找到的一种比喻,当时我只是觉得不安,他不像林森木那样给我一种天然的安全感,使我一到他家就敢在他家的床上睡觉,这个狼眼男人使我总是如坐针毡,我总是想从他的房间逃跑,但他的话题又总是把我留住。
狼眼男人说他五十岁了。
同时他说他身体很好,我看到他在那个秋天的早晨里穿了一件短袖衫,他像日后的健美表演一样捏紧拳头使肌肉隆起,他还炫耀说他的皮肤没有皱纹。
第二天一早,他在我去值班室找开水的时候在门口的自来水龙头下光着膀子冲冷水澡,我看见他举着一盆冷水哗的一下罩头罩脑地冲下去,他发红的皮肤上立即升上一层白色的水汽,把初秋的清晨衬托得冷嗖嗖的。
这使我害怕。
狼眼男人冲完冷水之后也到值班室打开水。
他说他从前是一个演员,是省剧团的头一号。
他的五官的确很好,是坚毅有力的那种,有雕塑感。
他说他一九五七年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四川西部农村,在那里放牛,后来又到当地的商店当售货员,直到一九七九年才改正,现在厅里还没给他安排工作,也没有合适的房子,他在招待所住了快四年了。
我隐约感到,一个长期住招待所的独身男人是危险的,但我不会说谎,仍然老实地回答他的问题,我说我是独自一个人来旅游,要上峨眉山,在成都没有任何熟人。
他显得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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