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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西边的黄土坡根,是整个村子居民取上的黄土壕。
秀绒面对土崖,挥动着镢头,她进入中年以后,腰粗了,腿壮了,抡镢挖上的姿式像一个强悍的男人。
他走到土壕里,捞起铁锨,把秀绒挖下的黄土铲起来,装进架子车的木板车厢里。
在这里,远离村庄,没有外人,也没有孩子,两口子啥话不能说呢!
“秀绒,那个钱……咱们不能收。”
她挖下一镢,吭哧一声。
“这是贿赂,违纪纪律,我会挨的!”
她又挖下一镢,吭哧一声,不搭话。
侯志峰想,应该给她讲她能听懂的道理:“你爱看戏,好多戏里头,都有个白脸白鼻的jian臣,贪官,遭人痛骂哩!”
她仍然头不转,手不停,继续挖着。
“我是党员,大小算个负责干部,不能自己往自个鼻脸上抹白。
又是在本地工作……”
“哼!”
秀绒终于停住挖土,转过身,手拄镢把,讥诮地说,“咱村玉玲的阿公,在西安百货公司当经理,你去人家屋看看,吃的啥?穿的啥?一米料子三毛钱,还不跟白拿一样。
仙惠男人在县上工作,拉了一车木头,只花了一顿饭钱……你当得好大的官,吓死了!”
“各人是各人的事嘛!”
他耐心地给女人解释,“社会复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钱呢?应该还给人家。”
“迟了!”
秀绒早有准备似地,“我交给出纳了。”
“你……”
他急了,瞪起眼。
“欠队里的粮款,赶收麦交不齐,不给分口粮。”
秀绒挪揄说,“你脸上搽红也好,抹白也好,我不管!
我跟娃娃要吃粮,你挣三十九块五,好多的钱呀!
你革命,你清官,你红脸忠臣——你羞你先人!”
“你——”
侯志峰气的脸色煞白,把锨往地上一扎,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朝这儿扎!”
她把胸脯一挺,“跟你过的这种烂穷日子,早够了!”
他狠狠地盯了一眼那张不顾一切的脸,厌恶地急转过身,甩掉铁锨,走出了土壕。
侯志峰没有吃饭就躺下睡了。
一双儿女,早已响起匀称的出气声。
秀绒坐在脚地小凳上纳鞋底,麻绳穿过布鞋鞋底的咝咝声,令人心烦。
如果老婆是一位深明大义的女人,他将会把钱送还那位农民,轻轻儿批评他几句,也就完了。
自己的家里绝不至于弄得这样气氛不协调。
秀绒息了灯,在他身边躺下来。
“你的心太窄,胆太小咧!”
她爱怜地说,胸脯贴着他的臂膀,劳动过的粗糙的手掌抚着他的胸脯,给他宽心消气,“这事嘛,你给他娃把‘民办’问题解决了,他敢给人说吗?一个民办教员的事,还不是你一句话吗?本来没事的小事,你看得比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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