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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有零落的更鼓声传来,已是四更了。
楚留香心里也不禁泛起一种凄凉之意,又觉得有点寒飕飕的,甚至连那缥缈四散的香气中,都仿佛带着种诡秘恐怖的死亡气息!
他隐身在窗外的黑暗中,木立了半晌,见到床边的老妇人鼻息渐渐沉重,似已真的睡着了,他这才轻轻穿窗入屋,脚步甚至比窗外的秋风还轻,就算那老妇人没有睡着,也绝不会听得到。
床上的少女面如蜡色,形色枯槁,已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死前想必已和病魔挣扎了很久。
这少女眉目虽和左明珠绝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但依稀犹可看出她生前必定也是个美人。
而现在,死亡非但已夺去了她的生命,也夺去了她的美丽,死亡全不懂怜惜,绝不会为任何人留下什么。
楚留香站在那老妇人身后,望着床上少女的尸身,望着她衣裳上那只凤凰,想到“那少女”
说的话,掌心忽然沁出冷汗。
他赶快转过身,拿起了妆台上一盒花粉,只见盒底印着一方小小的朱印,上面写的赫然正是“京都宝香斋”
。
拿着这盒花粉,楚留香只觉全身的寒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手上的冷汗已渗入了纸盒。
突听那老妇人嘶声喊道:“你们抢走了我的茵儿,还我的茵儿来。”
楚留香的手一震,花粉盒已掉了下去。
只见那老妇人一双已干瘪了的手,紧紧抓着死尸身上穿的红缎衣服,过了半晌,才渐渐放松。
她枯黄的脖子上冒出了一粒粒冷汗,但头又伏在床上,喘息又渐渐平静,又渐渐睡着了。
楚留香这一生中,也不知遇见过多少惊险可怖的事,却从来也没有被吓得如此厉害。
他自然不是怕这老妇人,也不是怕床上的死尸,严格说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什么。
他只觉这屋子里充满了一种阴森诡秘的鬼气,像是随时都可能有令人不可抗拒也无法思议的事发生一样。
“借尸还魂”
这种事他本来也绝不会相信,可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在他眼前,他已无法不信。
一阵风吹过,卷起了紫绒窗帘,窗帘里就像有个可怕的幽灵要乘势飞扑而起,令人恨不得立刻就离开这屋子,走得愈远愈好。
楚留香在衣服上擦干了手掌,拾起了地上的花粉。
他一定要将这盒粉带回去,让左轻侯自己判断,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向左轻侯解释。
这件事根本就无法解释。
但是他的腰刚弯下去,就发现了一双绣鞋。
楚留香这一生,也不知见过多少双绣鞋了。
他见过各式各样的绣鞋,穿在各式各样的女人脚上。
他从来不曾想到一双绣鞋也会令他吃惊。
但现在他的确吃了一惊。
这双绣鞋就像突然自地下的鬼狱中冒出来的。
严格说来,他并没有看到一双鞋子,只不过看到一双鞋尖,鞋尖很纤巧,绿色的鞋尖,看来就像是一双新发的春笋。
鞋子的其他部分,都被一双水葱色洒脚裤管盖住了,洒脚裤上还绣着金边,绣得很精致。
这本是一双很美的绣鞋,一条很美的裤子,但也不知为什么,楚留香竟不由自主想到,这双脚的主人会不会没有头?
他忍不住要往上瞧,但还没有瞧见,就听到一人冷冷道:“就这样蹲着,莫要动,你全身上下无论何处只要移动了半寸,我立刻就打烂你的头。”
这无疑是女人在说话,声音又冷、又硬,丝毫也没有女人那种温柔悠美之意。
只听她的声音,就知道这种女人若说要打烂一个人的头,她就一定能做得到,而且绝不会只打烂半个。
楚留香没有动。
在女人面前,他从不做不必要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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