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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东山一事中,我曾经生出些许期望,动过一些心思,这些心思虽然被我藏的极好,隐的极深,但长公主隐约看出来了,所以整个京都谋叛事中,她从来没有理会过我,因为她知道,我们当时的大目标是很接近的。
事后苦荷也看出来了少许,所以他临终前,才会让木蓬来保我性命,延我寿数。”
什么心思?范闲虽然心知肚明,但今日听陈萍萍亲口承认,仍然感到震惊难抑,嘴里发干,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想到陛下能够活着从大东山上走下来。”
陈萍萍低着头说道:“当日在渭州收到陛下的传书,我便有些感叹,要一个人死,怎么就这么难呢?陛下谋划的东山之局,终究也只露了半张侧脸给我看,不止将几位大宗师算入局中,甚至也险些让我也落入局中。”
“当然,我没有像长公主一样急匆匆地跳下去。”
陈萍萍咳了两声,说道:“或许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没有认为陛下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范闲沙哑着声音说道:“既然没跳,也没有任何证据,陛下当然不会疑你。”
“陛下是何许人也?他不曾查我,不代表未曾疑我。
只是因为他相信我们的君臣情份,而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我为什么要动那些心思。”
陈萍萍微笑说道:“但最关键的是,他知道我没有几年好活了,为了周全我与他之间的君臣情份,为了还我当年拼死救他性命的恩义,他给我一个自然死去的机会。”
“如果我老死了,病死了,不论他疑我还是我疑他,都会成为黄土下的旧事。
我死后备享尊荣,陛下悲哀数日,放下心来,一切随风而去,岂不是最好的结局?”
陈萍萍严肃说道:“必须承认,这是陛下对我的恩情,这是他为我挑选的最好归宿。
所以两年前你让我放手,我便放手,等着自己老死的那一天。”
“可眼下的问题是……”
陈萍萍的笑容里多了两丝荒谬的意味,“出乎我和陛下的意料,我这破烂身子骨,竟然一直活到了今天,而且如果不出意外,似乎还能再活几年……我活的越久,陛下的心里便会越不舒服,总有一天,会当面来问我一些故事,而苦荷临终前,不就等着这件事情的发生吗?”
说话至此,范闲已经无话可说,如果皇帝陛下真的察觉并且相信了陈萍萍的不臣之心,必然是庆国朝廷的一场天大动荡,而自己夹在二人之间,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陈萍萍死去,庆国内乱必至。
苦荷临终前的眼光竟是如此深远毒辣,于纷繁天下事中,准确地抓住了庆国日后唯一的裂痕,实在厉害。
他知道陈萍萍说的是对的,皇帝对陈萍萍留足了恩义,如果陈萍萍自然死亡,陛下既不会有任何负疚之感,也自然不再去理东山事中,陈萍萍曾经动过的心思,真可谓是皆大欢喜。
然而陈萍萍却健康地活了下来。
范闲或者是皇帝,总不可能温言细语地劝说这位为庆国朝廷付出一生的院长大人,早些死吧,死吧,你死了庆国就太平了……
“我似乎是一个早就应该死的人。”
陈萍萍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幽幽说道:“只是死到临头,我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怕死。”
身为监察院的创始人,无数人闻之丧胆的陈萍萍,居然也会坦承怕死,如果让外人听见了,只怕会大感意外。
但范闲只是安静地听着,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当然知道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是一个怎样难以忍受的过程。
数十年前,大陆激荡,北有肖恩,南有陈萍萍,双雄并称。
可即便是这样两位黑暗世界最厉害的人物,在面临着死亡的时候,依然显得那样弱小。
肖恩死的时候,范闲在一旁相送。
此时他看着轮椅上瘦瘦的老头儿,黯然想着,不论将来时局如何发展,只希望陈萍萍临终的时候,自己能在这无子无女的孤苦老人身边,送他一程。
“陛下不会如苦荷所愿那般孤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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