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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拾轻柔地笑道:“当今陛下圣德威武,化流海内,才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鲜卑内乱求和,这不是好事么?”
丁舒微微一震,抬起苍老的眼皮,死死地打量了他半晌,好像不相信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叹了口气,道:“老夫是个懦弱的人,教出的学生,也无一不是懦弱的人。”
“懦弱的人才能活下去吧。”
顾拾道,“刚强则折,夫子忘记了阮太傅的教训么?”
丁舒离开时,阿寄送他走到院门口。
顾拾百无聊赖地站在厢房里,远远地看着他们。
“老夫会去向陛下请辞。”
丁舒摆摆手,抬头望向暗沉沉的天色,“这样的安乐公,恕老夫教不起。”
阿寄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耄耋之年的老儒生一双浑浊的眼睛蓦然被这样沉默的笑容给刺痛。
丁舒遍布老斑的手痉挛地抓紧了圣上钦赐的鸠杖,颤巍巍地道:“老夫知道你是故人之女,是以也须奉劝你一句话……奉劝你,在那亡国人的身边待得太久,可不要走上你父亲的老路!”
说完,他便拂袖离去了。
阿寄将院门锁上,回头,顾拾仍旧怔怔地站在房中,忽而茫然地抬眼看向她。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儒士青衣,头发束在冠中,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如画的眉眼。
艳丽的颜色褪去,他却变得像一个小孩。
“我知道会这样的。”
顾拾低着头,自顾自地笑,俊逸的眼角飘出些暗淡的颜色,“他比阮太傅还大上一辈,又同是治《礼经》的人,我知道我一提起阮太傅,他就会这样的。”
阿寄低着头去收拾书案上的东西。
“当年这名儒丁舒多大的架子,先帝——我是说,我堂兄——亲自征召,三府三年连辟,他都拒不应命,博得一个淡泊隐退的好名声。
待到郑——当今陛下即位了,只一道诏令就将他从遥远的蜀郡召了来——他说得没有错,他是个懦弱的人,不过,他也是个聪明的人。”
阿寄将毛笔一根根地放回笔架上整理好,仿佛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
但他知道,她在听。
“而阮太傅,却未免太傻了。
其他人都对我避犹不及,他却要留下来陪着我。”
阿寄不再动作了。
“我从襁褓时起便离开了父母,是阮太傅带着我,照料我,我曾经幻想,也许我远在东南的父王也像阮太傅一样,慈祥和蔼,正直温厚。
我曾经幻想,如果他就是我的父亲就好了。”
他扶着门框在门边坐下,抱着膝盖歪着头,低低地笑起来,“可是,我却害死了他。”
“你说,谁愿意久留在一个亡国人的身边呢?”
那悦耳的笑声里渗出了些绝望的寒意,她沉默地听着,下唇被咬得微微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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