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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从彩彩家里回来,他虽然已觉疲惫不堪,躺在小木板床上,却急忙睡不着。
彩彩既然完全信赖地让他看那封绝情信,却为啥一再拒绝由他去劝解说服文生回心转意呢?如果她对文生毫不留恋,为什么当初又要和他订婚呢?她当初和文生订婚的行动,曾经使马驹多么伤心啊……
马驹的父亲是冯家滩深孚众望的老支书,彩彩的爸爸是冯家滩年轻有为的大队长。
工作上的频繁交往,使两个年龄差着一截的共产党员的个人感情日渐交融。
马驹和彩彩,在两家人亲密的往来中玩耍在一起,情同兄妹,在他八九岁的时光,经历了冯家滩惊心动魄的那一幕——脸孔被电流击得紫黑的志强叔,粘着泥土,被民兵塞进架子车拉出村去了。
他扶起哭叫着跌倒的彩彩,嚎啕大哭……他默默地给孤孙寡婆家挑水,把咬他和“四不清”
划不清界限的人不放在眼里,在他参军走的前一晚,彩彩跑来了,把一双扎着漂亮图案的鞋垫儿塞到他手里,只说是吃了他担下的那么多水,无法报答,他在祖国边陲的几年里,每次接到母亲寄去的小包裹,里头肯定有一双纳得细密的鞋垫儿……已经长成一位英俊的人民解放军战士的冯马驹,心里萌动了爱的念头,常常思念起彩彩。
当他第一次得到回家探亲的假期,心头想的第一桩大事,就是和亲爱的彩彩妹妹把话说开——他相信她不会拒绝的。
当他急切地回到冯家滩,却听到彩彩早在半年前已经和文生订了婚的消息,心里一下子凉透了。
他没有和彩彩谈一次,没有必要。
正直的小伙子在心里劝自己,彩彩妹妹自小受够了苦,但愿在婚姻上能得到补偿。
她既然喜欢文生,自己绝不能再怨恨她。
他装出满心欢喜的笑脸,去看望大婆和彩彩,注意尽说文生的优点,恭贺她和文生将来美满欢乐。
他随即听从了父母给他订亲的话,和刘红眼引来的薛淑贤见了面。
薛淑贤长得丰满,白胖,嘴两边有一对讨人喜欢的酒窝。
据介绍人说,她家三代贫农,本人高中毕业,思想进步,是薛家寺大批判小组的积极分子,和军人匹配,真是天造地设……他同意了。
当他服役七年复员回到冯家滩以后,这个曾经尖锐地批判过孔老二的民办教员,却认为农民冯马驹不能和教员薛淑贤生活在一起,提出退婚了。
他不勉强,也不乞求。
任她去吧!
处在这样的婚姻状况下,他自觉地与彩彩保持距离,甚至有意回避。
他身体强健,不需要到医疗站寻彩彩看病吃药。
在街巷里迎面碰见了,他用和任何社员一样的态度和她打一声招呼,就匆匆走过去,忙自己该干的事情去了,他说不清楚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彩彩,只是本能地觉得,应该这样——正直的人必须这样做。
现在,当他躺在有点冷寂的小木板床上,回想起这一切,隐藏在心的底层的那一缕情思,涌涌波翻起来了……
他跛着走出小厦屋的门,坐在槐树下的石墩上,扬起头看看蓝天上的太阳,已经过了庄稼人吃早饭的时辰。
从敞开的街门里,可以看见男女社员扛着工具去出午工了。
“你的脚……咋咧?”
母亲笑吟吟地端着饭碗和菜碟来到槐树下,一眼瞅见儿子脚上缠扎着的白纱布,吃惊地询问,随即把碗搁到石桌上,蹲下身来,抚摸察看着儿子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脚背,急切地再问:“咋弄的?”
“砖头塌了,不怎。”
马驹不在意地说,“俺爸呢?”
“到公社去了。”
母亲还是放心不下他的脚伤,“伤口不小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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