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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画和项链都送给你吧,做个纪念,也许你要在很久以后才会再见到我。
她悄悄地出了门,象一个精灵,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她再也没来过,四年了,只有那幅水彩画和十字架项链伴随着轮椅上的他长大成人。
房间里逐渐被夜色笼罩了,他没开灯,只是让城市的灯火与星光从窗外稀疏地透进来。
被这些光线点亮的只有那双透明般的眼睛,而残缺的身体则隐藏在黑夜的帷幕之后。
黑暗中的他,正被窗外的大圆顶那因模糊而更显得神秘美丽的轮廓唤醒了记忆,引导着他回到了母腹般的状态。
那里有着一个戴着十字架项链的女人,跪倒在一副圣像前,她那么虔诚,那么可怜,她在为她的儿子祈祷。
为了让她的儿子站起来,她宁愿忍受耶苏式的痛苦。
正如耶苏的骨头被罗马士兵钉得粉碎,她奉献了自己的骨头给儿子。
她在十字架上般的苦难中祈祷,忏悔,渴望有救世主来拯救她的儿子。
奇迹并没有降临,也许奇迹只属于《新约全书》。
她的儿子最终被截肢,永远失去了膝盖下的两条小腿。
她也在多年前的一个黄昏,拖着缺少一块骨头的身躯,躺进了郊区的一处荒凉的基督徒墓地。
在那落叶聚积的地方,十字架墓碑上,刻着她短促的一生,也挂着一串项链。
黑暗中的回忆象是一节在隧道中飞驰的列车。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正面的一小点亮光。
列车向亮光疾驰而去,但似乎又永远到不了尽头。
只有时间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正如他彻夜敞开的窗户,大圆顶模糊的影子由此烙刻在他的视网膜上。
直到列车驶出隧道,巨大的光明让原有的亮光变得一文不值。
太阳升起了。
天蓝色再加上清晨金色的阳光,被上帝混合在一起,拜占廷式的圆顶仿佛成了调色板,呈现一种神奇的颜色。
他不断想象着,在这个时刻,他想象着神秘的天启,圣灵会从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地方来敲他的门,抑或是直接从那天蓝色与金黄色混合之处破空而来,穿过窗户直抵他的心窝里。
他说,就象基督最早在加利利海滨收的四门徒那样,一代代伟大的圣徒,总是出自于不怎么完美的人。
于是他总是在不断地等待,等待拯救他的牧羊人,把这只残缺受伤的羊羔带进归宿的羊栈,至少也应带进大圆顶下那日思夜想的神圣所在。
但没有,正如许多年前,一个女人为了她可怜的儿子所承受的苦难一样,诸如此类神圣的奇迹再也不会发生了。
圣灵依然遥远,就连眼前拜占廷式的圆顶也好象回到了君士坦丁堡的圣
索菲亚。
只有一个背着画夹的女孩送给他的十字架项链离他如此之近,紧紧贴在心口,胸膛里一团炉火正温暖着项链上痛苦的耶苏。
尽管他曾经在这串项链前犯下一个小小的罪过,也许这正是一种赎罪。
在他的楼房与大圆顶之间,正在修筑一座大厦。
那是一座宏伟的建筑,至少从物质角度来看是毫无疑问的。
大厦正大口大口地向我们这座大工地般的城市喘着粗气,他不知道大厦到底有多高,但他明白,大厦将会象一座山峰立在他与拜占廷式的圆顶之间,把他们完全地隔绝。
于是,他的恐惧与负罪感也与日俱增。
拜占廷式的圆顶(3)
但他的梦,依然统治着他的夜晚。
他梦见了一个布道者。
等到梦醒的时候,他的双眼从虚幻的布道台上睁开,发现自己的屋子暗了些。
一个巨大的阴影,如一堵沉重的墙,压在了他身边的画上,压在了他的瞳孔里。
楼前那座宏伟的大厦,已在一夜之间又长高了许多,完全地超过了四周的建筑,彻底拦住了他的视线。
拜占廷式的大圆顶躲到了这堵大墙之后,仿佛已在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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