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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新媳妇过门两三个月的实地观察,他庆幸给儿子娶下了一个好媳妇,知礼识体,勤勤快快,正是本分的庄稼人过日月所难得的内掌柜的。
日常的细微观察中,他看出,媳妇比儿子更灵醒些。
这样一个心性灵聪的女人,对于他的直性子勤娃,真是太好了。
他心甘情愿地把财权过早地交给下辈人,那不言自明的含义是:你们的家当,你们的日月,你们鼓起劲来干吧!
他慡快地同意儿媳去上冬学,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让聪明的玉贤学些文化,日后谁也甭想捣哄勤娃了。
保证在他过世以后,勤娃有一个精明的管家。
俗话说,男人是耙耙,管挣;女人是匣匣,管攒;不怕耙耙没刺儿,单怕匣匣没底儿。
庄稼人过日月,不容易哩!
在一个陌生的村庄外边的土壕里,勤娃丢剥了棉衣,连长袖衫也脱掉了,在阳春三月的阳光下,提着二三十斤重的青石夯,一下重砸,又一下轻间,青石夯捶击cháo湿的土坯的有节奏的响声,在黄土崖上发出回响。
打土坯,这是乡村里最沉重的劳动项目之一。
对于二十出头的康勤娃,那石夯在他手中,简直是一件轻巧自如的玩具。
他打起土坯来,动作轻巧,节奏明快;打出的土坯,四棱饱满,平整而又结实。
在他打土坯的土壕楞坎上,常常围蹲着一些春闲无事的农民,说着闲话,欣赏他打土坯的优美的动作。
勤娃整天笑眯眯,对打土坯的主人笑眯眯,对围观的庄稼人笑眯眯;不管主人管待他的饭食是好是糟,他一概笑眯眯。
活儿干得出奇地好,生活上不讲究,人又和气好说话,他的活儿特别稠,常常是给这家还没打够数,那一家就来相约了。
他心里舒畅。
在喝水歇息的时候,他常常奇怪地想,人有了媳妇,和没有媳妇的时光大不一样了。
身上格外有劲,心里格外有劲,说话处事,似乎都觉得不该莽撞冒失了,该当和人和和气气。
人生的许多道理,要亲身经历之后,才能自然地醒悟;没有亲身经历的时光,别人再说,总觉得蒙着一层纸。
打完土坯,他吃罢晚饭,抹一把嘴,起身告辞。
“明天还要打哩,隔七、八里路,你甭跑冤枉路了。”
主人诚心相劝,实意挽留,“咱家有住处。
你苦累一天,早早歇下。”
“不咧!”
他笑着谢绝,“七、八里路,脚腿一伸就到了。
你放心,明日不误时。”
他走了,心想:我睡在你家的冷炕上,有我屋的暖和被窝舒服吗?
他在河川土路上走着,夜色是迷人的,坡岭上的杏花,在蒙蒙月光里像一片白雪,夜风送来幽微的香味。
人活着多么有意思!
“你吃饭没有?”
玉贤招呼说。
“吃过了。”
他说。
“今日怎么回来这样迟?”
玉贤问。
他笑而不答,从贴身的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摞纸币来,交到玉贤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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