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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粱织成的珍珠雨里,奶奶睁开了眼,奶奶的眼睛里she出珍珠般的虹彩。
她说:&ldo;孩子……你爹呢……&rdo;父亲说:&ldo;他在打仗,我爹。
&rdo;&ldo;他就是你的亲爹……&rdo;奶奶说。
父亲点了点头。
奶奶挣扎着要坐起来,她的身体一动,那两股血就汹涌地蹿出来。
&ldo;娘,我去叫他来。
&rdo;父亲说。
奶奶摇摇手,突然折坐起来,说:&ldo;豆官……我的儿……扶着娘……咱回家、回家啦……&rdo;
父亲跪下,让奶奶的胳膊揽住自己的脖颈,然后用力站起,把奶奶也带了起来。
奶奶胸前的血很快就把父亲的头颈弄湿了,父亲从奶奶鲜血里,依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高粱酒味。
奶奶沉重的身躯,倚在父亲身上,父亲双腿打颤,趔趔趄趄,向着高粱深处走,子弹在他们头上屠戮着高粱。
父亲分拨着密密匝匝的高粱秆子,一步一步地挪,汗水泪水掺和着奶奶的鲜血,把父亲的脸弄得残缺不全。
父亲感到奶奶的身体越来越沉重,高粱叶子毫不留情地绊着他,高粱叶子毫不留情地锯着他,他倒在地上,身上压着沉重的奶奶。
父亲从奶奶身下钻出来,把奶奶摆平,奶奶仰着脸,呼出一口长气,对着父亲微微一笑,这一笑神秘莫测,这一笑像烙铁一样,在父亲的记忆里,烫出一个马蹄状的烙印。
奶奶躺着,胸脯上的灼烧感逐渐减弱。
她恍然觉得儿子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儿子用手捂住她辱房上的一个枪眼,又捂住她辱下的一个枪眼。
奶奶的血把父亲的手染红了,又染绿了;奶奶洁白的胸脯被自己的血染绿了,又染红了。
枪弹she穿了奶奶高贵的辱房,暴露出了淡红色的蜂窝状组织。
父亲看着奶奶的辱房,万分痛苦。
父亲捂不住奶奶伤口的流血,眼见着随着鲜血的流失,奶奶脸愈来愈苍白,奶奶的身体愈来愈轻飘,好象随时都会升空飞走。
奶奶幸福地看着在高粱阴影下,她与余司令共同创造出来的、我父亲那张精致的脸,逝去岁月里那些生动的生活画面,像奔驰的飞马掠过了她的眼前。
奶奶想起那一年,在倾盆大雨中,像坐船一样乘着轿,进了单廷秀家住的村庄,街上流水洸洸,水面上漂浮着一层高粱的米壳。
花轿抬到单家大门时,出来迎亲的只有一个梳着豆角辫的干老头子。
大雨停后,还有一些零星落雨打在地面上的水汪汪里。
尽管吹鼓手也吹着曲子,但没有一个人来看热闹,奶奶知道大事不妙。
扶着奶奶拜天地的是两个男人,一个五十多岁,一个四十多岁。
五十多岁的就是刘罗汉大爷,四十多岁的是烧酒锅上的一个伙计。
轿夫、吹鼓手们落汤鸡般站在水里,面色严肃地看着两个枯干的男子把一抹苏红的我奶奶架到了幽暗的堂房里。
奶奶闻到两个男人身上那股强烈的烧酒气息,好象他们整个人都在酒里浸泡过。
奶奶在拜堂时,还是蒙上了那块臭气熏天的盖头布。
在蜡烛燃烧的腥气中,奶奶接住一根柔软的绸布,被一个人牵着走。
这段路程漆黑憋闷,充满了恐怖。
奶奶被送到炕上坐着。
始终没人来揭罩头红布,奶奶自己揭了。
她看到在炕下方凳上蜷曲着一个面孔痉挛的男人。
那个男人生着一个扁扁的长头,下眼睑烂得通红。
他站起来,对着奶奶伸出一只鸡爪状的手,奶奶大叫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把剪刀,立在炕上,怒目逼视着那男人。
男人又萎萎缩缩地坐到凳子上。
这一夜,奶奶始终未放下手中的剪刀,那个扁头男人也始终未离开方凳。
第二天一早,趁着那男人睡着,奶奶溜下炕,跑出房门,开开大门,刚要飞跑,就被一把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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