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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百辆木轮车齐声吱悠,尖锐中透出雄壮,对神经有刺激,对革命有贡献,有一辆陈列在淮海战役纪念馆里。
车队沿着生糙的街道,匆匆穿过村庄,把饥民和驴皮拋在后边。
父亲没了坐骑,不得不徒步赶路。
指导员坚持不坐小车,与父亲并肩而行,驴前田驴后刘尾随在后,威风大减。
车队出了村庄,便踏上了艰难征途。
狭窄的道路早被车轮和马蹄踩翻,早晨结了层冰,中午融成稀泥,驴蹄打滑,车轮扭动,推车人扭秧歌。
父亲跑前跑后,挥动驴尾巴打人脊梁,一边打一边骂,他的脾气变得很坏。
就这样跌跌撞撞前进了两个小时,估计赶了十几里路程,冬日天短,太阳已进入滑坡阶段,金黄色也渐渐被血红色代替,又赶了半点钟,民夫连人困驴乏,全部汗水流尽,无可奈何黄昏降临了。
车队前进速度大减缓,驴屁股尽管连遭打击,但驴们已被打疲了。
它们低着头,伸着脖子,肚皮和四肢上沾满污泥,连最愉快的驴也愁眉苦脸。
父亲一下午不停地挥动驴尾巴,胳膊肿胀,但精神头儿还有,于是他想起了指导员送给的那片白色药片,一定是它发挥了作用。
太阳很大,挂在了黑色的林梢上了,它已停散热量,大地放出冷气,汗搨过的衣服冰凉地贴在背上,父亲打了一个寒噤。
战场上的火光在南边闪烁,燃烧他,焦躁他,他叫着:&ldo;不许停顿,快赶,只剩下二十里路了!
&rdo;叫着,骂着,队伍的前进速度照样如僵蛇过路。
怒从心头生,他舞着驴尾,逢人打人,逢驴打驴,呱唧呱唧的皮肉声中,夹杂着民夫的哀号。
终于,反抗开始了。
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子脊粱上挨了父亲的驴尾之后,便猛地摔掉了车把子,直起腰来,伸手抓住了驴尾巴。
他的双眼喷吐着仇恨的光芒,脸庞痛苦地扭曲着。
父亲说:&ldo;你要干什么?&rdo;
中年夫子道:&ldo;豆官,你当了豆大一个官,就这么霸横,都是爹娘生的皮肉,你打一遍也罢了,不能翻来覆去打!
&rdo;
父亲说:&ldo;为了送军粮,挨点打算什么?&rdo;
那夫子一把扯过驴尾,在手里调换一下,抡圆了,抽了父亲的脸一响。
父亲忍痛不住,手自动捂脸,嘴自动出声:&ldo;哎哟&rdo;一声后,说:&ldo;还真痛!
&rdo;
父亲夺回驴尾,别在腰里,大声说:&ldo;弟兄们,我错了,我不打你们了。
大家说怎么办?剩下二十里路,要么我们咬咬牙熬到,完成任务,吃米吃肉,要么在这里等死。
&rdo;
指导员拼着命滚下车子,鼓动着民夫。
沉沉暮气中,民夫们都铁青了脸。
父亲从司务长那里要来了自己那份驴肉,高举着,说:&ldo;这是我那份肉,大伙儿每人吃一小口。
&rdo;
驴肉在人手上传递着,传到尽头,还剩下驴粪蛋儿那么大一块,父亲很感动,把那块肉给了那位中午分肉时吃了亏的小伙子。
指导员坚决不坐车子,拄着棍子,与父亲并肩行走。
民夫们鼓起了最后的力气,推着车子,帮毛驴拉车子,向着火光前进。
天越走越黑,路却渐渐变硬。
半夜时分,不远处的天一片红光,照耀着地面和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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