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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十三岁那年,我请求父亲让我前往北平求学,父亲应了,却让我带上了林熙明。
父亲有意历练我,并未给我太充裕的财产,我倒是并不在意这些,当年的岁数,还是只需要书本就可秉烛忘寝地读着的时候。
只是愁坏了林熙明,白日我在学堂跟着先生修学研读经史子集之时,他便帮人算账目,拿些银钱隔三差五地买挂猪肉、或是半只鸡来为我补补身子。
有时也会见着他拿着我经算的书本看得入迷,装似无意地提对他提起,将要及冠的少年人红了耳朵支吾着说他只是见着有趣看着消遣,我说若是觉着有兴趣,我可以为他向先生多讨几本回来。
谁知他的脸愈发红了,神色竟然比我曾无意撞见他梦遗那次更为窘迫,如同结巴一般说道他大字不识,若是烦扰我为他寻书,是对书的辱没。
我倒是并未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应了声,林熙明这类人,似乎总对四书五经之类的古籍有着打自心底的敬畏。
自那之后,我开始教他习字,如同我父亲在我儿时叫我写字一般,自背后揽住林熙明的肩,手覆在他的手指上,教他运笔,落笔。
林熙明肩宽腰细,是一副常干活的紧实身材,只是习字只是他似乎总是十分紧张,背肌每每紧绷着,不放松。
后来学校开设了洋文课,我也就同步教他洋文。
他学的很快,尤其喜欢西方传来的那些算术知识,我也就有意无意地为他带些这方面的书籍回来,权当回报他拼命赚钱将我养得寒疾都少有再发的体贴入微的照料。
平静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几年,直到上海祖宅失火的讯息传到北平。
珠宝钱财不翼而飞,父母尸体焦黑可怖,大哥尸骨无存。
这段记忆昏暗的都有些模糊,只记得一直陪着我枯坐数夜的林熙明,还有从未失过温度的那杯热茶。
整顿好家里的事,林熙明倒是累倒了,我看着他烧得嘴唇干裂面色苍白睡得极不安稳,却还紧紧握着我的手,他掌心的温度滚烫却熨帖。
我坐在床边陪着,直到我也靠着枕头渐渐睡着,就像过往的日子里我每次生病林熙明陪着我那样。
失了根的游离感消失在了这一夜好梦之中,醒来时发现身上换了睡衣,褥子盖得严严实实,而本该好好休息的人在为我捯饬着早饭。
我觉着我失去了什么,也重新得到了些什么。
林熙明二十三岁的时候,我半是强迫地花了父母遗产的大半托了老师的恩送他去法兰西读书。
随着我年龄益增,我渐渐明了了他于我的感情并非如同我预料之中的兄友弟恭之情,而是……男女之情。
我无意伤害他,只好远离他。
正巧林熙明喜爱且颇有天分的理科在西方更为精进,就藉此理由。
送他上船的那日微风和煦,他行至途中转身看向我的笑容带着我看不懂的哀伤。
不过……
时过境迁。
我转回了思绪,举步走向早已等着的学生那,早读《满江红》的声音铿锵如同琵琶铮铮作响。
于这乱世,于我而言,幸而有他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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