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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懂非懂地点头,直到多年以后,才恍然大悟。
他打算退出去的那个瞬间,蕙姨娘轻柔地开口道:&ldo;侯武,再问你句话。
夫人去了这些时日,下人中可有人传过我会扶正的话?&rdo;他大惊失色,着急忙慌地跪下:&ldo;蕙姨娘我……我,实在不知道。
&rdo;
蕙姨娘无奈地托起了腮:&ldo;如此说来,便是有了。
你若是再听见有人嚼舌头,替我告诉那些人‐‐我一个罪臣之女,能遇上老爷来咱们府里已是上辈子的造化,别的我不会多想,尤其告诉那几个成天在夫人跟前献媚的‐‐安生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比什么都强。
背后的小动作都省省吧,我见不得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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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力地答应着,心里模糊地知道,也许这便是他一直等候着的那个机会。
夫人既然已经去了,夫人的那杯茶便也凉了。
这大宅中的&ldo;正经主子&rdo;就成了蕙姨娘,不管是什么人再来做&ldo;夫人&rdo;。
无论一直庇护他的管家夫妻在想什么,对他来说,便是到了换个码头的时候。
蕙姨娘总有办法的,有办法把他带到这个宅子里最隐秘,也最要害的地方,让他终究能够接近那个传说中疯得莫名其妙的老夫人。
他不急,他甚至是贪婪地享受着唐家大宅里的少年时光,他是天底下最有耐心的复仇者‐‐因为他真的做得到在大多数时候,放下自己的恨意。
真正让他开始焦躁的,是老爷的死。
老夫人已经疯了,老爷再一死‐‐他什么也没有做,就莫名其妙地见证了天意。
老爷出殡那日他在队伍里用力地撒着漫天纸钱,他的右手和半个身子有节奏地,张扬地在旷野的天空下舒展并裂开。
他知道那是因为愤怒‐‐还有谁能比他更失败呢?他的仇家再也没机会知道他的存在。
他悲哀地觉得自己心里那把利剑早已没了光泽,再这样下去,他慢慢地会说服自己相信账房先生是真的罪有应得。
他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第四章
对谢舜珲来说,万历十八年是个不寻常的年份。
过年的时候,徽州知府邀他跟十几个乡绅来府里吃酒,觥筹交错之际,大家少不得互相耳语几句从京城传来的信息:皇帝已经有一段日子没上朝了,说是身体不好朝政都是靠着传口谕维持的,据说大年初一还晓谕内阁说自己连站起来都困难;听说最近京城里波斯来的胡姬紧俏了起来,没错就是当年戚将军献给张居正的那种波斯美女,如今京城的达官显贵们的宴席上,若有一个波斯胡姬跳舞,才是真正的排场……知府大人请完了,大家自然都得还席,他们都还等着谢舜珲做东的席上请什么人来什么唱曲儿‐‐谢舜珲在这上头的品味是有口皆碑的,听说知府喜欢喝他带来的那种北方的柿子酒,他即刻叫人又抬了几坛送去……他原以为就会这样过完整个正月,可是上元节后,他就被蕙娘的一封信召到了唐家大宅‐‐他也未料到,就这样住了一百天,离开的时候,已近初夏。
这一百天过得委实热闹,原本以为只是给一个十几岁的公子当几天先生,结果为学生的父亲选了棺材,写过讣文,发过丧送了葬,还帮忙想法子救了遗孀一命。
然后托热孝的福,赶上学生敲锣打鼓地拜了天地。
像在台底下听戏,几盏茶的工夫,自己毫发无损地看完了旁人的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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