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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3页）

六十个学生冻冻地缩在木椅上，没有人回头，但是不回头，我也能想象王爱莲的样子：蓬乱的头发一团一团的，好像从来没洗过。

穿着肮脏破烂的制服，别人都添毛衣的时候，她还是那一身单衣，冬天里，她的嘴唇永远是蓝紫色的，握笔的手有一条一条筋暴出来。

&ldo;没有补习费，还敢来上学?&rdo;

林老师从来不发脾气，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你。

&ldo;上来!&rdo;

王爱莲抽着鼻涕，哆哆嗦嗦走到最前排，刚好站在我前面;今天，她连袜子都没穿。

光光的脚夹在硬邦邦的塑胶鞋里。

我穿了两双毛袜。

&ldo;解黑板上第三题!&rdo;

林老师手里有根很长的藤条，指了指密密麻麻的黑板。

王爱莲拿起一支粉笔，握不住，粉笔摔在地上，清脆地跌成碎块。

她又拾起一支，勉强在黑板边缘画了几下。

&ldo;过来!&rdo;

老师抚弄着手里的藤条。

全班都停止了呼吸，等着要发生的事。

藤条一鞭一鞭地抽下来，打在她头上、颈上、肩上、背上，一鞭一鞭抽下来。

王爱莲两手捂着脸，缩着头，不敢躲避，不敢出声;我们只听见藤条扬上空中抖俏响亮的&ldo;簌簌&rdo;声。

然后鲜血顺着她虬结的发丝稠稠地爬下她的脸，染着她的手指，沾了她本来就肮脏的土黄色制服。

林老师忘了，她的头，一年四季都长疮的。

一道一道鲜红的血交叉过她手背上紫色的筋路，缠在头发里的血却很快就凝结了，把发丝黏成团块。

第二天是个雨天。

我背了个大书包，跟母亲挥了挥手，却没有到学校。

我逛到小河边去看鱼。

然后到戏院去看五颜六色的海报，发觉每部电影都是由一个叫&ldo;领衔&rdo;的明星主演，却不知她是谁。

然后到铁轨边去看运煤的火车，踩铁轨玩平衡的游戏。

并不是王爱莲的血吓坏了我，而是，怎么说，每天都有那么多事要&ldo;发生&rdo;：隔壁班的老师大喊一声&ldo;督学来了&rdo;，我们要眼明手快地把参考书放在腿下，用黑裙子遮起来;前头的林老师换上轻松的表情说：&ldo;我们今天讲一个音乐家的故事。

&rdo;等督学走了，又把厚厚的参考书从裙下捞出来，作&ldo;鸡兔同笼&rdo;。

要不然，就是张小云没有交作业;老师要她站在男生那一排去，面对全班，把裙子高高地撩起来。

要不然，就是李明华上课看窗外，老师要他在教室后罚站，两腿弯曲，两手顶着一盆水，站半个小时。

要不然，就是张炳煌得了个&ldo;丙下&rdo;，老师把一个写着&ldo;我是懒惰虫&rdo;的大木牌挂在他胸前，要他在下课时间跑步绕校园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