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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汝连不喜秾丽的熏香,因而只在案边放了一只小巧的象牙雕梅雀香筒,此时正焚着水沉,生出袅袅的细烟。
庄汝连忽然手一顿,抬眼问道:“家麟,你进公司做事几多年了?”
庄家麟垂眼答道:“一九九零年我从港大毕业,正式加入公司,至今已有十三年。”
庄汝连边笑边摇头:“错,你九岁那年,我在信和的会议室给你配座位,准许你出席董事会议,还让董事局副主席郎世明悉心教导你。
这样算来,你在信和岂止区区十年。”
庄家麟佝偻着身子,将头低了又低。
庄汝连又道:“讲讲你如今在信和都有哪些title,我年纪也大了,记不清。”
冷汗从额头划过鬓边,沿着脸颊滴到领口,庄家麟舔了舔干裂的下唇,缓缓报了四个title。
待停下,便见脚边落了一团纸,他弯腰捡起来,正打算抚平了看,耳边是父亲轰隆隆的声音:“下周你不用去公司了,回去静养,好好想想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眼前一白,勉强立住身子,再定睛一看,手里的宣纸是用小楷写的四行字,是他在信和担任的职务,一个一个都被划去。
父亲的字向来瘦硬飘扬,此番力透纸背,竟是恨意滔天。
他心中凄凉:“父亲,我不明白。”
庄汝连道:“早上郭伟诚同我讲,卑诗省当地人闹得凶,他已宣布优先向当地人发售楼盘,不允许先行卖给香港人。”
只听庄汝连骂道:“那边楼价只有本港三分之一,我辛辛苦苦花钱盖楼,难道是给洋人做慈善?”
“当初我一定要你去c国常驻监工,就是怕卑诗省或有变故,让你时时准备,随机应变。
结果你隔三差五就跑去拉斯维加斯赌钱玩乐。
我甚至将c国的所有业务都教给你打理,可惜你令我太失望。”
屋内有漆雕的屏风,上头泼着水墨画,江上是苍烟一样的远山,山下是被暮色浸染的长云,飞花万点,淡雾沉绵。
父亲爱他吗?在日复一日的如履薄冰中,庄家麟愈发不确定。
父亲专注、强大,亦同大多家族企业的话事人一样强势,厌恶质疑。
东宫太子不好做,父亲的专断与严苛,令得父子之间的温情,像是香江日落时分的残霞,入了夜,始终会散了去。
庄家麟道:“父亲,我自认对卑诗省的楼盘尽心尽力。
两年之内,我出席大大小小两百多个公听会,和两万多个人见面解释我们的计划,来往港加两地将近三十多次,坐飞机像坐巴士一样。
可您眼中只看见我半年间去拉斯维加斯的两趟行程。”
瞧着大儿子眼中的痛苦与怨恨,庄汝连心中黯然:“你的两个弟弟,一个至今还在港岛跑工地,另一个被我打发到电台。
我不想令你兄弟三人自相残杀,因而在你们未记事时,便指定你做接班人。”
他长叹一口气,道:“家麟,过去是我太纵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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