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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赶紧应了声“就来,水太烫。”
她抬脚往病房走的时候,听到了女儿的嗤笑“不丢脸,像你一样当一辈子老妈子吗?我宁可死。”
陈凤霞一噎,感觉一口气憋在胸腔,怎么也吐不出来。
晚上躺在摊开的陪护椅上睡觉时,她更是越想越委屈。
她怎么了?就这样入不了女儿的眼!
对,她是没什么出息。
跟丈夫在城里打了一辈子工,都没攒下一套房。
最后进城住的还是女儿买的房。
可是他们把儿女供出来了啊。
大女儿一路读到博士,进了大学当老师,现在都是带研究生的副教授了。
小儿子也是985名校毕业,自己考出了精算师,刚入行就月薪过万。
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就凭这双儿女,他们两口子回村里头都面上有光。
除非,除非有人问起大女儿什么时候结婚。
陈凤霞胸口闷,那股郁气跟针一样戳着她的肺腔子。
她想来想去,自己这一生家庭圆满,夫妻不说多和睦也没闹得三天一打架两天一小吵,又儿女双全,儿子已经领了结婚证,马上都要结婚了,她怎么就叫女儿嫌弃成这样?
还活成跟她一样,宁可去死!
是,丈夫开完刀是脾气不好,这两天成天没事找事。
可摸着良心讲,手术前高度怀疑是癌症,开刀切了一堆东西,完了拿出来化验又说是好的;任凭谁能心平气和?
偏偏开刀的教授又是全国排得上号的名医,儿女托了一堆人欠了一堆人情找关系才排上队动的手术。
搞得丈夫想跟人理论都没法吱声。
吃了大亏的人,发两句火,横挑鼻子竖挑眼几声,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大半夜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上厕所,她做人老婆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人食五谷杂粮都有三灾两病,哪有不伺候人的时候。
她想着想着,病床上的丈夫又开始喊“陈凤霞,我要上厕所。
陈凤霞,赶紧起来,你是猪啊。”
陈凤霞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胸口一痛,她就醒不过来了。
再睁开眼,她看到的就是1996年的挂历。
她的耳边也有人喊她,不过不是连名带姓,而是喊“妈妈”
。
这一生,只有两个人管陈凤霞叫妈。
大女儿郑明明,小儿子郑骁。
刚领证的儿媳妇还没敬改口茶,不算。
那眼前站着的这个圆脸圆眼睛的小姑娘就只能是大女儿了。
陈凤霞花了几秒钟推断出这个结论时,蓦然生出了心酸。
她之所以对着自己女儿还要想一想才能认出来,是因为家里几乎没有郑明明小时候的照片。
除了一张百日照外,就是小学毕业时的合影,小小的一团,面孔模糊的几乎叫人看不清。
这中间的十三年,她没给女儿在世上留下任何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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