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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娘时常在妾身边舞剑,谦卑而惶恐。
妾倒也自然,席地坐在花树下静静观看,常常一语点破奉娘舞姿中的疏漏之处。
下人们看得如痴如醉,对妾所说的话颇感不屑,不过贫家女子苦出身,还能懂得“挑金楼”
调教姑娘的高明?日后都是妾,谁还高谁几分不成?都是玩物罢了。
郑祁从不许下人身旁携带尖锐锋利之物,虽喜爱奉娘舞姿美妙,但每次舞完,剑还是要收好封库。
随着国公寿辰临近,郑祁又命奉娘改良一番,用绸代替剑,在宴席之上献技。
妾是夜却未读书,她坐在树下静待奚山君。
奉娘早早睡了,迷迷糊糊中只看到窗外一盏暗黄色的灯笼,她披了件衣裳,隔门问道:“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您为何不肯请大夫,苦苦撑着?”
妾已经失眠五日,日日头痛欲裂。
她以手撑额,另一只宽大的袖子却挥了几挥。
奉娘再也无话,又叹自己还是天真,只得告退。
却听妾问道:“奉娘,你说,孤还有没有活路?”
奉娘心中一颤,鼻中却有些酸意,“您是雀王,雀不曾死,王怎会亡?”
妾却淡淡地笑了,“粉饰太平亦是女子的本性吗?”
夜风吹起妾的衣袍,她头顶上的花树沙沙响动,摇曳许久,才坠下一枝花苞,抖落在青石上。
她拾起花苞,眯眼道:“须知万物皆有少年早衰之时,焉知我便强过谁?”
忽然,树上却倒垂出一个脑袋,晃着黑眼圈笑道:“你是我的妻子,自然强过这世间千千万。”
妾抬头,那双不甚漂亮的眼睛正望着她,目光炯炯,似贼也。
她席地而坐,他一个倒垂晃落许多花叶,全落在她的素衣和黑发上,还带着淡淡香气。
这花别名叫“今朝”
,素为已故国母秦氏所钟爱。
妾似乎早料到他会提到此处,问他:“你夜夜寻来,似冤鬼缠身,让人烦恼。
既然这样自信,可有信物?”
奚山微笑,从锦衣中掏出一片红锦包着的竹简,抖落开来,“有你太太太太爷爷的婚书为鉴。”
而后奚山挠挠头,伸出四个手指头,纠结着浓黑的眉毛道:“一个太七十年,四个太应是……够了吧?”
妾接过书,上面的墨迹已略微腐朽,书着“乔公女,三百岁,太平日,嫁扶苏”
十二字。
书后的金泥却是大昭太祖的御印,渗入了书中脉搏筋骨,似乎不曾淡过。
妾的头忽然剧烈地痛了起来,手指骨节挣得惨白。
垂额握住婚书,额上红印似一滴血珠,映着婚书上的金印,格外红艳狰狞。
奚山凝视她许久,才含笑道:“你看来很痛。”
妾停滞了许久,几乎喘不过气来,许久,才抬起头,逼近奚山的眼眸,黑黑的眼珠中空荡荡的,似乎化出胸中的最后一口热气,冷漠地问他:“此时不宜成婚,敢问山君,还需何礼,才算重诺?”
奚山君脚勾着树枝,肩窄而身长,身子晃晃荡荡的,显得有些凄凉孤独。
他轻轻抱住妾的颈,许久,才轻轻笑道:“盖上指印吧。
你死了,我找谁呢?”
五月初十,是个好日子。
这日子好在它明明没什么好的,朝中人人却偏偏能欢喜得像过年。
这一天,是郑贵妃的父亲郑国公的生辰。
而郑国公也是个妙人,生了个能生儿子的美貌女儿固然很妙,但更妙的是他生了个权倾朝野的贤臣郑祁。
那一天,今朝都开花了,一大片一大片地缀在枝头,俏生生的,蔚若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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