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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兮见毓婉还在缄默犹豫,长长叹口气:“就算不是为了小姐自身,也要看着小少爷,他就活该生下来被人厌弃,被人苛刻吗?我想,二少爷回来了,也不会埋怨小姐,家有妻儿才胜过万金,钱买不来小少爷的性命。”
空荡荡的房间里,说话皆有回音,一遍遍性命二字催得毓婉心头如同被炸雷响过,此刻,窗外杜家花园彩灯闪烁,偏她的房内黑漆漆如同阎罗殿。
她的手指已经冰冷,如果就这样放弃,之前所有坚持悉数付诸东流。
思唐张开嘴,一张一合发出猫叫般的哭泣,一个月来,他整夜哭泣也哭倒了嗓子,乍然一声,激得毓婉眼泪唰流了满脸。
素兮知道毓婉心存委屈,抓住小姐的手,眼泪也在眼圈里直转,“那天小姐生产时,周少爷曾经想带小姐从杜家离开,我千万拦着,就是一旦当时离开杜家会对小姐名誉有损,如今我冷眼也瞧明白了,再这样任由他们揉搓下去小姐和小少爷非死在此处不可,与其如此,不如咱们自己先叛出去和老爷借些钱自己做些营生,也好再图日后为小少爷夺回家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然再多等两天,恐怕小姐就是真有心为杜家出力也没了性命。”
“我委曲求全并不是想争些什么,只是他以身家性命相托,我需恪守自己诺言,即便再难也要挺过。”
毓婉抬手为素兮擦去眼泪,素兮咬牙指了窗外:“眼下能留得小姐和小少爷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事,小姐再诸多思量,只怕他们又起了其他主意。”
毓婉正欲开口,思唐又开始被呛住咳嗽,咳醒了又不住的啼哭,嘶哑的哭泣一声一声如同敲在毓婉心头,她再忍受不得孩子遭罪,一改麻木表情骤然抱起思唐急奔出门去,冲进翠琳房内。
推开门,发觉翠琳和黎美龄正在房内品名,杜凌氏从前留下的罕见茶品皆归入翠琳房中,室内更是将奢华美物堆了个满满当当,较之毓婉房中空冷,竟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袅袅飘了香气的茶盏端至唇边,翠琳眼皮也未曾抬起:“急忙忙冲进来,要做什么?”
毓婉此次有求于翠琳,不得不低下头做了谦卑态度:“母亲,思唐病了,我还是想请个大夫过来瞧瞧,早些诊治。”
黎美龄见毓婉过来要求就医,嘴角挂起轻蔑冷笑:“这么小个人儿,能有什么世间疑难杂症?无非就是日常饮食过于滋补,再清减些米粥就好了,哪有那么费事?”
如今舍与她们母子的,不过就是一碗清粥,居然还要清减。
毓婉心中顿时怒火狂炽,她对翠琳婆媳已忍无可忍,她们苦苦相逼无非就是希望她知难而退交出那笔钱财,或者代杜允唐退出杜家继承份额,为达目的竟准备断了米粮,所出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翠琳神色平静,放下茶盏也跟着冷哼了声:“你不是能自己生么,那就能自己养,谁家孩子不是从小病小灾过来的,也没见过像你这般大惊小怪的,请什么医生?如今家中已经寅吃卯粮,能活命就不错了,偏又做什么世家派头!”
翠琳卧室里传来呜呜挣扎的声响,毓婉心头一震,杜瑞达中风多日,从未见他出门,杜凌氏大殡也没有见得他,不知此刻他的身体如何。
毓婉抱了思唐将抬起头,翠琳不着痕迹开口将声音掩盖过去:“如今连老爷的病也无钱医治,更何况是一个未长成的孩子?”
“那母亲不妨先问了父亲,到底要不要叫医生过来为思唐诊治?”
毓婉想趁机去见杜瑞达探视病情,可翠琳如同被刺痛了心底的难堪,当即拍了桌子:“你想做什么,你什么身份,哪里轮得到你来提点我!
即便老爷真不行了,也有允威继承,哪由得你们肖想!”
毓婉屏住心中怒气,突然厌烦了眼前一切,不愿再开口,她沉了脸抱住思唐遽然转身,她在来之前早料想过也许会有如此窘境,万没想到她们居然连杜瑞达的身体也不肯救治。
她心中苦笑,原来世上真有将身外钱财重于枕边人的妻子,重于父亲的子女。
与从未心存怜悯之人谈悲天悯人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翠琳见毓婉转身要离开,态度还算模棱两可,原本唯恐她入内探视杜瑞达紧绷的身子也渐渐放松,对其既不阻拦也不放任。
偏黎美龄并不想如此轻松简单放过毓婉。
自从毓婉嫁入杜家,她从前地位一落千丈,前后佣人常会背地里以毓婉为正统少太太,将她黎美龄在杜家多年来的威仪悉数抹杀。
万不容易逮着了机会,恨不能将自视高贵的毓婉踩到泥里无法翻身才好,她从怀中掏了绢帕夹枪带棒的幽幽叹息:“也不知弟妹怎样这么没规矩,分明是不拿母亲当杜家主事的女主人。”
翠琳双目一横,明显记起了自己在杜凌氏面前所遭受的屈辱,她当即恨恨的剜了一眼毓婉背影:“佟毓婉,你且站住。
现在由你选择,你当真是要出去找医生给思唐看病,还是想留在杜家做你的少奶奶保住地位。
任选其一不得反悔,当真出去了,杜家大门永远都别想再进来,若是想留下杜家,我们或许还能心软留你们娘俩一条性命。
“
毓婉变了脸色,脚步刚刚抬起,黎美龄动作比她更快,扭了身子挡过来,长长摇曳地面的豆沙红旗袍正垂在眼前,新烫好的卷发别在耳后佩戴明珠发夹,耳垂上所挂的东珠恰是杜凌氏妆奁中最为喜爱的物件,她的双颊红晕恰衬托毓婉怀中思唐的脸色蜡黄,偏黎美龄还不甘心,上前伸出染了丹蔻的指甲在思唐细嫩脸上划过,感觉到炙热温度,又捂了嘴啧啧两声:“哟,好可怜,好像有些发烧了呢!”
毓婉咬紧牙关,将孩子往自己怀中带过来,避开了黎美龄不怀好意的触摸,黎美龄愤怒瞪住毓婉面无表情的脸,拿腔作势笑了笑:“弟妹,你现在身后已然没有依靠,别以为我还能给你留下多少颜面,如今是杜家赏你饭吃,不是你赏杜家饭吃,你和这孩子必须无条件听从我们的安排,千万不要不识好歹,母亲如何说,你便如何做,不要违抗。”
毓婉愤怒抬眸,冷冷盯住黎美龄,黎美龄被她凌厉目光震慑住,半截话也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过她还是很快又恢复嘲讽笑容,手指了另一侧门:“有能耐,你现在就从杜家大门迈出去,一辈子都别再吃杜家的饭,我才敬你有胆识,不贪恋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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