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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手放顾衍誉自己站好,顾衍誉眨眼,好似刚从一场睡梦中清醒过来,她的眼睛很亮,没有一点醉意,平静,带少许慵懒倦色,语速很慢:「玉珩今夜说的话,都好生奇怪。
」
戴珺看过来,那眼里没有挑衅或恶意,更像是……包容:「何处奇怪?」
顾衍誉胸中浮起一些莫名情绪:「你向来不参与朝堂和陵阳世家这些事,怎么今日改了性子,要对我说这些?」
「那你听懂了我所说的么?」他问。
顾衍誉很会审时度势,深谙敌进我退之道,方才在画舫上犯浑的事也做了,显然效果不怎么好。
见他面色是少有的肃正,带出一种罕见的压迫感。
她脸上多了点笑容,语气也软:「你跟我说的,我听到了。
但我不大中用,领悟起来要费些功夫。
回去自会好好想想。
」
她说完转身欲走,被戴珺一把攥住手腕,听得戴珺的声音传来,看起来今日是不准备把这茬轻轻放过:「是好好想想,还是装作从未听过?」
顾衍誉顿住,她转身,无悲无喜地看他。
「你心知肚明,对不对?」戴珺眼中多了几分诚恳和告诫意味,「雅克苏的主帅和长老来陵阳议和,此番有千万双眼睛盯着,没有人能在这里做什么不被发现。
」
顾衍誉对上他目光:「那为什么赫连城的刀鞘还会被偷走,漠北之战的流言还会在陵阳盛传?这中间有谁做了什么,玉珩发现了么?」
戴珺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燕安,还以正道,总需要时间。
但人做过的事都会留下痕迹,也终会付出代价。
」
顾衍誉静静看着他,显然未被这番言辞打动。
这种话她听过太多了,她也曾以为世界是这样的,但她自幼年起所见的一切,都与书上的圣人之言相悖。
无权无势之人,作小恶会得到立竿见影的处罚,作大恶会被用以杀鸡儆猴;而有权有势之人,小恶大恶都无所谓,除非真大破了天去,才会得到一些小惩大诫。
就说那苏埠的王家,贪了修路造桥的钱,逼死摆渡人又如何?风头一过,那王纪还不是干着最清闲的肥差,过着滋润的日子么?王家门下的王泰东领了钦差的命,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连一贫如洗的淮山都不放过,谢为良这样的人得掏出自己的棺材板钱去贿赂他,才能把大佛送走。
那一出江南贪墨案,顾衍誉网罗证据是为顾家成事不假,但她心里有不可说的痛快。
越在这权力中心看着,她心里的混沌越多。
顾衍誉有时质疑她的父亲,有时又自我怀疑是否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圣人与侠士,都是书上编造出来的东西。
有人拿来骗别人,有人用以自欺欺人。
唯权势是唯一的标尺,权势如伞,伞面能罩住的地方,天道的雨就落不到作恶之人身上。
而伞下是黑的。
若戴珺说的「正道」有用,她这十几年都算什么呢?
她话问出口的那个瞬间,戴珺忽然觉得,也许于镜庭的镜令,他早该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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