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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白玉砌成的牌坊赫然矗立在飞檐石碑亭后,亭柱上刻着隶书的两行联子,“春风似旧花犹笑,往事多遗石不言。”
许是夜雨刚歇,半湿的青石铺就的码头上,远远站着顾先生的家人和一身素帛的姐姐。
她未施粉黛,颈后低低地挽了发髻,除却一对碧玉色的细珠耳坠子,再无旁的首饰点缀。
淡青色的束带由衣襟处在胸前打了一个结,其余的飘带静静地垂在素白的裙摆上,随着清风安然舞动着。
微凉的朝露侵染着她褪尽铅华却透着迫人苍白的楚楚秀容,宽松的罗裙丝毫遮掩不住眼下高隆的小腹,我走上踏板的那刻,她轻移沉重的步子缓缓向我伸出手,微搐着的轻薄的双唇低唤了声,“萱儿。”
孩子降生在深秋霜降日的子时,清亮的啼哭声自‘毓菱阁’传至窗外的山塘河里,随着静谧流淌的河水通往觅渡桥口,似是当夜沉寂夜阑下惟一的声音。
孩子双目合成一条缝,惬意地依偎在姐姐温暖的怀里,无忧无虑地吮吸着娘甘甜的乳汁。
姐姐看着孩子的目光如同天底下所有母亲那般温柔慈爱,可眸中淡淡的凄然笑意却透出无以言喻的悲伤。
……
康熙二十五年,暮春,京城西郊庄园。
公子和少奶奶的坟紧紧地挨着,他们生前恩爱,如今终于是长相厮守了。
粉白色的小蝴蝶围绕在他们周围,欢悦地扑腾着,极目之处开满了娇艳的鲜花,细嫩的柳条随着微风轻轻舞动着。
我给他们斟上了从姑苏带过来的新茶,坐近,抚摸着公子墓碑上的字,绽开了笑,“阿哥,真真来看您了。”
我笑着,“真真成家了,是顾先生的学生,和我同岁。
真真心里面其实不是特别喜欢他,可是他特别喜欢我,待我很好很好。
我觉得和他在一起很踏实,很舒心,什么也不用愁,用不着担心过得不快乐。
我现在和姐姐一块儿,姐姐收了好多念不起书的穷孩子在阁子里头住,我帮着她一起教这些孩子们认字,用您的词。”
“姐姐生了个男孩儿,白白净净的,眉目长得很漂亮,取了个名字叫福森。
森林的森,姐姐其实不信什么阴阳五行的,可有个玄妙观的道士说这孩子八字缺木,如果名字里头带‘木’,可以保他一生平安,所以就叫了这个名儿。
姐姐原本也要一块儿来看您的,可是孩子太小,不能没有人照顾,姐姐让我捎话给您,等来年孩子会叫爹娘了一定带着他一块儿来京城看您。”
“不知道天上冷不冷,您自己当心冷暖,天冷的时候不要忘记添衣裳,夜里也不要太晚睡,别想不高兴的事儿。”
我笑了笑,“不过,有少奶奶陪在您的身边,我心里别提有多安稳,她一定把您照顾得无微不至,一点儿不周到的地方都挑不出来。”
我解开袋子上的细结,拿出一小叠词稿,“阿哥,这些是姐姐写的词,带过来给您看看。
还有几篇是我写的,才跟姐姐学了没多久,写得不太好,您看了别笑话我。”
我点燃了一炷香,插在了碑前的泥土里,我看了看自己写的那几句词,不由得自己笑起来。
我把词稿一张张地凑到烛焰上,看着那些字一点一点地化作袅袅的青烟。
和风拂过,坟头上的蝴蝶顺着风翩翩起舞,像是在给我传递着公子脸上柔和的笑意。
……
独拥余香冷不胜,残更数尽思腾腾。
今宵便有随风梦,知在红楼第几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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