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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发型,头顶上的发丝根根散乱,呈着火焰状,同时向着左侧的日光和右侧的阴影张扬,脑后的部分却又柔顺且直,或许是被竖起的衣领所荫蔽的缘故,色泽要暗得多,远看上去像缕缕锈色缨带,垂在那人带骷髅肩章的夹克衫上。
是娅枝先注意到了站在阴影下的那红发人,她以臂弯轻碰和畅的肩膀,又在两人身前那一小处绝不会被注意的安全领域,畏瑟地抬抬手指,便凭着女孩之间的自如默契将和畅的目光指引过去了。
对于像这样染发文身的街头青年,娅枝是有几分害怕的,但这种恐惧并非来源于他们烈火般的发色,或者左青龙和右白虎的纹身,她怕的是这类人的不稳定性。
在常人眼中,他们似乎终日游走在人间底层的墙头下、瓦砾里,正因为没有必须要做的事,反倒有了凡事皆可以为的底气。
旁人不能预料到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譬如娅枝无法得知,眼前那人二指间的烟头在下一秒,会燃烧着落地,还是冷酷地地熄灭在某个倒霉蛋的肌肤上。
某种程度上,众生皆不稳定,即便是那些庸常得模糊了五官的人类,仍有可能在某个时刻腾身跃出丛林,犯下狂徒才会造的深深恶孽,最终被刀刃和手铐的冷光映出真实的狰狞面目。
日报边角上、媒体长文里,那些诸如&ldo;说说犯人的背后故事&rdo;的夹叙夹议内容就是例证。
娅枝没有见过真正的罪犯,关乎不稳定性和畏惧的道理都是妈妈教给她的。
讽刺的是,母亲教导女儿外界莫测、人心丑恶、所以女孩子哪怕舍弃自由也必须活得如履薄冰,自己反倒无奈地成了女儿世界里最情绪化的危机。
娅枝的腿上至今留着一处香烟疤痕,疤痕并非来自所谓摇晃癫狂的外部世界,它至今狰狞地存在,仅仅是因为多年前向妈妈将女儿按在椅子上时,忘记了椅面上那根未熄的&ldo;南京&rdo;。
娅枝并不恨妈妈,她知道发病的人记不清事情。
她也知道向妈妈忏悔得足够多了,无论是对神明、对佛,还是对每枝花、每片叶。
早年的向妈妈或许已体悟到,自己这无可救治的癫狂正是对她拼命保留女儿行为的嘲弄。
她时而听见老天爷呵呵大笑,笑她的没资格,笑她这柔弱妇人留不住一个女儿在人世,必然也保护不得另一个。
不过,这种落差又竟然起到了些遂意的作用,向妈妈的香烟和绳子到了娅枝这儿,仿佛成了用以辅佐言传的&ldo;身教&rdo;,反而有力地让娅枝对人性的可怕深信不疑,渐渐生长成妈妈期待的样子‐‐保守、怯懦、极少对更广阔的自由萌生念头。
娅枝羡慕着年轻开朗、似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和畅,又隐隐地替她担着一份心,当和畅果断地向那个红发人走去,带着怒气质问他在干什么时,娅枝只得跟上前去,一条马路的距离里,她简直要以为自己的心脏壁最近变薄了,因为薄如蝉翼而神经密集,每一次搏动都尖叫着恐慌的高声。
娅枝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那忽闪忽暗的烟头上,三个人离得近了,娅枝甚至能看得清烟身上&ldo;炫赫门&rdo;的字样,她比刚才稍稍平静了些,但目光依然不能离开那人的指尖,寸寸皮肤在径自回忆那种烟头灼烧的触感。
娅枝敏感的神经绷得生疼,那人似乎察觉到她注视烟头时精神紧张,于是缓缓错动指节将香烟熄灭,又转而以一种娅枝从未听过的、极低哑的声音回答和畅:&ldo;你所看到的事。
&rdo; 火光带着娅枝的紧张熄尽了,娅枝顺着那缕青烟向上看,发觉那人竟然对和畅淡淡地笑着,他的面容很是瘦削,破墙的阴影斜斜地掠过起节的鼻梁,将极深的双眼分到明暗两侧。
娅枝竟觉得这个红发混混的样子很不错,相貌与举止都带着一种磊落的气质,哪怕是在破蔽的墙角,光影也为站在那儿的他渲染上上亦正亦邪的味道。
也许是感动那熄烟的行动,娅枝居然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尽管和畅依然怒气冲冲地质问他为什么勒索中学生,而这里确实还有两个&ldo;被教训&rdo;的校服男孩,两个男学生瑟瑟缩缩地瞅那红发人的脸色,被那人的凌厉一眼瞪得依然不敢离开,尽管处境实在凄惨,和旁边义正严辞地叉腰质问的女生甫一对比,便显得滑稽懦弱起来。
&ldo;你说,谁勒索谁?&rdo;红发人笑得意味不明,和畅越义愤填膺,他越不急不慢。
&ldo;也许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好好说。
&rdo;娅枝拉拉和畅的衣袖。
&ldo;难不成是他们俩欺负你?&rdo;和畅还欲理论,却看到一个这所学校老师模样的男人也朝这边走来,和畅认得那人:&ldo;杨主任!
&rdo; &ldo;又是你们?&rdo;男人皱皱眉,用沉稳的点头回应和畅,话却是对那两个垂头丧气的学生说的。
和畅念的这所中学就在娅枝所住小区的对面,娅枝听人说,它是所全省学子削尖脑袋也想进的重点,但重点的学生也有不务正业的,最近校园内外出现不少学生打架斗殴、和社会人员拉帮结派的现象,据说令教导人员十分头疼。
三个人便都被&ldo;请&rdo;到了学校保安室,娅枝与和畅也跟了去,娅枝小跑几步赶上杨主任:&ldo;还是让他们先说清楚事情比较好吧?也许是有什么误会。
&rdo; 杨主任只是点点头,当时没有表示认可或者否定,他在保安室房间里站定后,首先转向那两名始终垂首部不语的男学生:&ldo;收到不少学生的匿名反映,我注意你们俩有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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