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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舜錤在布单上勉强写完那几个字,丢了笔直向门外奔去。
他这一走便是十几年,再没回老宅来过。
四
我曾经回忆过金家兄弟的再次聚会是什么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我的印象中,好像自老二死后,老三、老四就再没碰过面。
母亲不同意我的看法,她说怎么没碰过面,碰过的,在北新桥船板胡同的亲家那里,刚见面五分钟就打起来了,摔了人家的暖壶……
母亲的提醒终于使我想起,70年代末老七舜铨娶亲那天发生的事情。
舜铨娶的是北新桥的织袜女工李丽英,李丽英小舜铨近二十岁,貌丑又没文化,令舜铨十分勉强。
舜铨之所以同意娶李丽英,完全是冲着母亲药石无效的病痛才答应下来的。
舜铨原先的恋人是与黄四咪一同光顾我们家的柳四咪,可没待解放,柳四咪就嫁了军统少将老大舜铻,后来又移居台湾,给痴情的老七空留一个念想,空留一番惆怅。
老七娶丽英的时候已年近五旬,女方说了,不嫌舜铨年龄大,只图一个老实本分,图一个世家子弟的名声。
母亲觉着李家的黄花闺女嫁个半老的舜铨,又木讷,又没什么本事,只知拿几支笔在纸上涂抹颜色,李家姑娘实在是吃了亏,便有意将婚礼办得排场些,腾出花厅的西套间做新房,找棚匠将房间糊得四白落地,又请人打了大立柜和沙发,收拾得很像那么回事。
舜铨性格内向,不愿抛头露面,这点新媳妇也能体谅,从彼此并不富裕的经济考虑。
就决定喜宴在家里办,只请几位至亲,图个喜庆就行了。
饭菜也不必准备过多,两桌足矣,届时让9号罗大爷在北京饭店当厨师的老儿子过来帮忙做几个菜,谢人家两条烟也算说得过去了。
一切安排妥当,跑腿送信儿的任务自然由我承担。
走了几家亲戚,人家都欣然接受,除了给我母亲道喜以外还说了不少吉利话儿,我的心情也变得很愉快。
出乎意料,事情在老三舜錤那儿打了绊子。
他说他不去参加婚礼并不是跟舜铨有什么过不去,而是东城的老宅他是永远不会再回去了,尤其是后院,那里树太多,阴气又重,给予人的不是安宁而是凶害,还劝我们快快搬家,说那宅子于病人很不利。
我知道他是憷头老二自缢于彼。
便说喜庆时,鞭炮一响,什么阴气也给冲了。
老三仍不让步,他说他们单位的食堂也承办婚宴业务,他愿意为舜铨联系,若在食堂吃。
什么心也不用操,吃饱了一抹嘴走人,省了多少事情。
我说这事儿得跟家里商量,得跟亲家商量,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他听了把眼一瞪说,我是老七的哥哥,金家七个弟兄当中,在世的数我最长,难道还做不了老七的主?说着抓起电话就订饭。
我一看事情不妙,赶紧就往外撤,走到楼梯口被老三抓住。
老三说,饭订妥了,饭钱我出,算是我给老七添的份子。
说着又拿出两盒人参来往我怀里塞,说让我给母亲带去。
我说老太太没多少底气,哪儿架得住人参?还是您留着自个儿用吧。
舜錤说这是去东北出差时特意给母亲买的,想让儿子金昶给送过去,偏巧金昶毕业考试,我来了正好带走。
我说,您月月给妈寄钱,妈老念您的好儿,不如这样,人参我替妈拿走,喜宴还是在家吃吧。
舜錤不干。
说他与舜铨自小相投,让梨推枣,如埙如篪,该他花的一定要由他花,该他张罗的一定要他来张罗。
我说,您这么办让我这送信儿的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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