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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干脆把自己的碗和少年郎的碗对调,将鸡蛋和萝菔多的那碗递到少年身前道“若是出门在外,当讲不当讲都不讲,既然在家,当讲不当讲都当讲。”
少年郎显然颇为伶俐,并没有被老人的话绕晕,便说道“今日长安卫里的王大哥值休,喝醉了酒,我在路上遇见他,被他拉着说了好多醉话。
他说朝廷中并没有什么日发鸡子的恩赏,师傅每日带回来的鸡蛋,都是修将军自掏腰包买的。”
老人夹起一粒花生米放入嘴中慢慢咀嚼,吞咽后才说道“师傅知道。”
少年郎又道“就连这座小院,也是修将军出钱置办的。”
老人道“我也知道。
所以,这座小院,才比那座太极宫更珍贵。
太极宫是从百姓手里抢的,这座小院,却是人家送的。”
少年郎道“师傅从小跟我说咱们仵作这个行当是贱业,就连后人也要遭受牵连,一不能白日见人,二不能与民通婚,三不能读书取士,四不能入朝为官。
即使过继给清白人家,也要如此。
可我平日里见了长安卫的官老爷,也没人对我如何瞧不起,反而经常拉着我与他们一同饮酒。
现今咱们的长安卫管事老大,三品卫将军修颜涾,不仅从来不在咱们面前摆官老爷架子耍威风,还送咱鸡子宅院,这待遇,怕是那些风流潇洒的读书人也不曾有过。”
少年郎心中最是羡慕那些读书人,念着听不明白的诗词,摇头晃脑招摇过市,身后总会跟着些掩面偷看的年轻女子。
他也希望有一天,能一手捧书一手摇扇,走在大街上念叨着自己也模棱两可的鬼话连篇,被布庄老掌柜的女儿躲在阁楼上偷看。
可是他是个仵作的徒弟,是个孤儿,自幼被师傅捡来。
仵作养大的孩子,只能做仵作,就算过继给良善人家,还是只能做仵作。
每日与鬼神打交道,不是沐浴几次艾草,就能洗净身上的晦气。
但是他并不怨师傅,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他不后悔。
他叫马丰涛,原本姓黄,拜了师傅以后沿袭老马一脉的规矩,改姓马。
他也是一名仵作,一名致力于为死人了结身后事的仵作。
老人听着少年无心之语,心中不禁唏嘘。
这孩子心思玲珑,一本马氏洗冤录七岁就能倒背如流,祖师爷传下来的驱鬼之术也学的有模有样。
就像自己那年初见他时所想,这孩子无论习武从军,还是读书取士,都会有一番作为。
如今修行鬼神之术,实在明珠暗投。
见老人又陷入沉思,少年不知是否说错话,想起白日跟着那位外来读书人学会的几句风流艳辞,便摇头晃脑吟诵道“托生此世,万般好处,也是一枕黄粱。
修到神仙,身后千年,还要几杯绿酒。”
他总喜欢念叨这些文绉绉的字句哄师傅开心,他以为师傅喜欢,却不知,师傅是以为他喜欢,才总是笑颜夸奖。
今日这寥寥二十八字,依旧能逗得师傅心情舒畅,他面色缓和,笑逐颜开道“咱们的阿涛若是参加科举,必能当上状元。”
阿涛却道“状元有何稀奇,不过是骑马的样子帅气了些。
状元为民谋福,或谋一城安居乐业,或谋一令歌舞升平。
哪里比得上咱们仵作,谋得是一个寰宇清明。
没有状元,还有一大把官老爷管事儿。
要没咱仵作,且不说镇安令查不了案,那些个厉鬼都能把长安啃得满地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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