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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络罗氏连夜诏了太医来看,次日,齐东珠也出宫来到了贝勒府,几人围在胤禩的榻边儿,看他清醒过来用了食水和药物,再度昏睡过去。
太医轮番诊了脉象,而后来回报齐东珠,说八贝勒是用了许多补身的汤药,加之平日里忧思过度,身子疲乏,所以身困体乏,想来多休息些日子便会好了。
齐东珠松了一口气。
她也没有发觉胤禩究竟有什么不妥,但郭络罗氏却心中惴惴不安,仍然觉得不对。
又过了几日,她发现胤禩房外的一位洒扫太监正摆弄着一个哑哨,虽然那哨子没吹出什么动静,但郭络罗氏却莫名觉得心烦意乱,难得发作了下人,赶走了太监,亲自在胤禩床头守了几个时辰。
胤禩清醒的时候,郭络罗氏即便再冷硬强悍,也有些支撑不住,她在胤禩肩头落了泪,问他究竟是怎么了,到底去哪儿寻医问药才能治好这怪病。
胤禩眼皮再次沉重起来,但他双臂圈着福晋,轻声细语道:“你别担心,我多睡一会儿,身子感觉轻快儿多了。
梦里有马儿嘶鸣声,一点儿也不累。”
说罢,他又昏睡过去,郭络罗氏睁着眼睛,等泪水在眼眶里干涸,方才走出门去。
又过了几日,京中又下了一场雪。
齐东珠开始担忧起胤禩的身体,京中也都知道了胤禩身患怪病,卧床不起的消息。
一日深夜,齐东珠得了康熙的一封亲笔信,信中称一切安好,却附上了一块儿怪模怪样的黑色石头。
那是一块儿虎符。
齐东珠握着玉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她抬起眼,看到景仁宫被送达康熙信件儿的侍卫拱卫了起来,送信来的人也并没有离开,或是像往日一样,替康熙索要回信。
齐东珠的心慌乱起来。
她高声问着领头侍卫手中虎符是什么意思,却得知那是随时可以调动绿营的掌兵之权。
她不再多问,抬步去寻枣泥。
枣泥已经很老了,跟随齐东珠快十多年,从她不到而立,到了快要知天命的年岁。
但她对齐东珠仍然很亲密,经年累月的相处让她不用齐东珠做任何命令,便能向齐东珠的所想的方向前行。
她不顾规矩,在紫禁城中纵马,向畅春园的方向疾驰而去。
*
三日前,康熙头颅剧痛,眼中布满血丝,吃了药汤后,再醒来时已经挪不了双腿,呈中风之状。
随行太医精心医治,负责在畅春园中掌管内廷事务的雍亲王将皇孙们妥帖安置,日日御前侍疾。
可在今夜,当胤禛端着一碗参汤进殿时,他却看到康熙被梁九功扶起来,正在用一双恢复了清明的凤目望着他。
胤禛动作没有半分凝滞,也没有对康熙的醒转露出什么惊诧或是喜色。
他搅动着手中的参汤,让滚热的水汽尽快发散出来,口中恭敬地向康熙问安:“儿臣参见皇阿玛。”
梁九功冷汗如瀑,康熙并没有出声回复。
胤禛并不意外,自打太子逝世,康熙身体每况愈下,太子不明不白的死状彻底抽走了康熙的活气儿。
即便有齐东珠的陪伴和费心描补,也无法填补康熙愈加空洞的心和眼底的灰翳。
一个晚年丧子之人,即便还有一副健壮骨架子支撑,仍然掩盖不住其中的衰弱和怨恨。
康熙对胤禩的赶尽杀绝,和他在朝堂之上愈发阴晴不定的手段也多半来源于此。
康熙高大但委顿的身体挣动了一下,挥了一下手,梁九功便垂头离去。
殿内只余年迈的皇帝和他壮年的皇子,两人隔空相望,相类的黑眸之中都是凛冽之色。
“是你…”
康熙中风,口舌并不利索,每个字都说得很慢,但仍然清晰。
即便他身处如此弱势的境地,每一次呼吸张弛间,胸腔中都溢满血腥的气息,但他仍然是盘亘皇座几十年的国君,若是换做旁人在场,恐怕早就摄于威压,匍匐在地了。
胤禛面儿上挤出了一点儿恰到好处的惶恐和迷茫,但灯火一映,却发现他额头光洁干燥,没有半分惊慌失措的汗水痕迹。
他天生便很难体察到常人会有所反应的情绪,他的眼中充满斟酌和估量,而那并不会被寻常情绪起伏所蒙蔽。
他看着康熙,他衰老的皇阿玛,只能看到一团即将咽气的腐朽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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