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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象中的斥骂没有到来,根本没人应她。
她等了一会儿,掀开帐幔走进去,房间里摆的是旧式家具,褪了色一般暗淡,笼在这灰暗的浓香里,也仿佛溺死了一样。
她走着,好不容易辨到了雕花的木床,床上也挂着帐幔,半遮半掩地漏出一个倚着躺的人影,这人穿着旗袍,连那旗袍的颜色也是灰蒙蒙的,火柴棍一样的手臂从松垮的衣服里支出来。
苏倾又说:&ldo;婆婆,我是苏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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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安静,好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的六姨太太,喉咙里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好像砂纸磨了木头桌。
她长长地出着气:&ldo;你来,与我把帘子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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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倾在床边蹲下,白色纱帘一点点卷上去了,床里床外仿佛颜色不同的两幅画,双双同时展开。
卷帘子的手白皙,手臂纤细,暗红色的旗袍上,巴掌大的鹅蛋脸,樱桃小口,乌黑眼睛,细细的眉温柔秀气。
苏倾也一点点看清了里面的模样,如同木头刻出来的一双干瘪的手搭在床头,惨白如纸的脸,她的脸颊凹下去,颧骨耸立起来,一双无光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两厢无言,苏倾卷着帘子垂着眼:&ldo;对不起,儿媳来迟了。
&rdo;
六姨太太漠然盯着她,蓦地笑了,笑得无声而诡异,露出一口掉得参差的牙齿和萎缩的牙床,仿佛画书里吃人的鬼。
半晌,一支烟杆伸过来,那沙哑的嗓子又响:&ldo;你,帮我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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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倾双手接过来,不知道怎么点,她见过杨老头抽旱烟,就把那烟叶子捏了,原样炮制。
六姨太太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她的手看,这样一双白嫩漂亮的手,点烟娴熟麻利,好像是在勤劳地纺纱、绣花一样,好像只因为这个,她就有点满意苏倾了。
六姨太太木着脸吸烟,风中枯叶似的身子熟练痉挛着,旗袍跟着哆嗦。
她抽得多了,已经不像苏煜那样会露出飘飘欲仙的表情。
苏倾立着,暗暗在屋里找茶壶,因为她幼时是学过敬茶的。
正想着,六姨太太已抽完了,捏着烟杆,挣扎着下了床。
六姨太太似乎许久没走过路了,胯骨都发出咔嚓响声,好像一具易散的骨头架子。
她一步一摇地走到了那座破旧的妆台边,用颤颤的手抹了一把镜子上的灰。
一小块的清明,倒映出她脱了形的脸。
仔细看去,她的眼睛是很美的,猫儿一样的浅褐色,叶芩那双凌厉又淡漠的眼,原是随了她。
&ldo;苏倾,是吧?&rdo;六姨太太望着镜子,忽地道,&ldo;你会梳头?&rdo;
苏倾把桌上缺了半块的梳子拿起来,帮她把盘起来的头发拆开,&ldo;是要重新盘发?&rdo;
因为常年营养不良,她的头发干枯发黄,缠成一团,六姨太太忽然伸出枯瘦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手指习惯性地抖着:&ldo;不梳这个。
编辫子,会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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