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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帛诏令,秦王旨意,褫夺公子徵一切功赏,以赎误认奸人之过,左迁东郡主簿。
秦拔魏二十城,在此设郡置所,以之在秦国之东,故名东郡,治所开州。
东郡是魏国旧地,又才遭战火屠戮,民心不顺,是一块是非清苦之地;主薄官微,更是此去遥遥,前途渺渺。
怎么看,都是名副其实的贬谪。
秦徵的官舍被查封了一次,里头被搜得乱七八糟,不便居住,加之秦徵抱恙,许秩便将秦徵暂时接到了公主府。
马车一路吱吱悠悠,停在公主府门口,车夫冲车内的两人吆喝了一声:“到了!”
秦徵愣愣回神,准备下车,站起来时只觉得脚步虚浮,一个踉跄,从车凳上绊了一下,径直往前面栽去。
“公子!”
先一步下车的许秩登时慌惊,眼疾手快架住秦徵,才免得秦徵一头摔到地上。
扶住一看,秦徵已经晕了过去,如何都叫不应。
山阳一役,秦徵五脏造创,又没有好好修养,加之此次气血急涌,旧病复发,呕血咳嗽,低烧反复。
常人挨两天已是极限,秦徵一直挺到现在,靠的全是一股重重心事吊着。
如今出来,事明人死,心气散去,病情急转直下,高烧叁日不退,嘴里呢喃胡语,听不清说的什么。
而秦徵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处于高热昏厥中,相反,他觉得很冷,像穿着一身薄薄单衣、赤脚走在暴雪冷风中,四肢都没有温度。
他哆嗦着,沿着蜿蜒的雪道往前走。
这雪,到大腿那么深,轻软蓬松,踩在上面没有一点实感,然大半个身子切切实实地陷在其中。
每走一步,都要用力把自己的腿拔出来,然后又重新迈入这轻飘飘的雪中。
凌冽干燥的风,吹得肺脏如刀割一般疼痛,又被雪压迫着,呼吸愈来愈困难。
他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只晓得往前走。
他明明这样费劲地跋涉,身后却一点脚印没有留下,只有光洁平整的厚雪。
不知一个人在这漫天的飞雪中走了多远多久,终于,雪停了,天边出现一团橘黄色的光。
是太阳吗?
这团光,入到他怀中,从胸膛,慢慢暖和了整个身子。
他抱紧了怀里的太阳,竟从中握住了一只手。
是他娘,轻轻抚着他的额头,给他披上了最新做的袄子。
领口袖边的狐狸毛,是邻居猎户上山打的。
邰州山上的野狐狸,一到冬天毛色变得雪白,最是保暖。
每一缕毛发都剔得干干净净,镶到衣服上,点绣着象征蓬勃的长青藤纹。
娘。
他轻轻唤了一声,娘却不说话,只是笑,给他扣了一颗扣子,就恋恋不舍离开了,登上马车,和爹的背影一起。
那不是普通的马车,是四面漏风的囚车。
车轮滚滚,一往无前。
要去哪儿……
等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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